在这家H&M门口拍过照的印度人都能致富？
星期天早上七点，新德里的一家H&M还没有开张，门口便挤满了想发家致富的印度年轻人——因为近一年来，始终有一则“神启”在德里贫民区流传：
"去康诺特广场B区的H&M拍照，会有神赐财富予你。"
他们伴着旁遮普音乐在店招牌前载歌载舞。你还以为这是商业广告，殊不知它是一场金钱雨的求雨仪式。
这群人早早赶到H&M门口，从来不是为了紧捏时尚前列腺抢什么新的联名款，而只是为了在那堵白墙前占个拍照地方，好像墙里坐了尊财神爷。
他们拜的财神不是什么别的——正是Tik Tok.当来自东亚的短视频旋风吹到天竺时，也给年轻人带去了一本致富经。
而康诺特广场的H&M店对来自贫民区的他们来说，是来自算法的祝福与诅咒。
来拍短视频的人直接把马路变成了步行街
“这里是印度最像伦敦的地方。”
整洁的街道和典雅的建筑让康诺特广场成了新德里为数不多能赶英超美的贵族地标。打开印度版Tik Tok，你会清晰地看到这个国家的赛博中心在哪儿。
而深谙传播规律的印度老炮们都知道，康诺特广场上的人走红的玄学，就是必须假装漏出H&M红彤彤的标签，否则你的视频就很可能会被刷掉。
我不明白一块牌子有什么可照的
“自从在视频里拍H&M后，我涨了7万粉丝。”
Ranjit四个月前才从比哈尔邦来到了新德里，当初他骗他爸说是来首都找工作的，实际上只是在和几个朋友当城市游民。
当这群狐朋狗友游荡到这座中心广场时，立刻便被拿着手机对着H&M咔咔按的老铁们惊呆了：成名就这么简单吗？
尽管两公里外就是北印度的中轴线，德里门、国家议会中心和总统府一字排开的接纳着世界各地的游客，但Ranjit从没去看过。
他和他的朋友们每天都在这条街上逗留12个小时以上，两个字母从白天拍到晚上，每拍完一条就上传到Tik Tok，静静等待算法的抽签——Ranjit不知道什么内容能火不能火，但H&M护体准没错。
如果说算法对于这条街上的年轻人像上帝，那H&M的商标则被写进了福音书——对于做着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梦的人来说，这是他们生活中为数不多可以理解并执行的规律。
抢不到在logo下面拍摄的机会也不要紧，即使靠着H&M的打折通告，也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打折。
“这两个字母是被加持过的，LUCKY DANCER、Ashiya Chaudhary、 Anifa Khan都是来这儿之后就开始爆红，听说阿米尔汗成名前都来过这儿！”
街上总有这样的声音传达着H&M的魔力。
来自全印度各地的年轻人都把这家店当成了梦想的舞台——他们抱着朝圣的姿态不远万里来到H&M，每个人都怀着一炮而红的壮志雄心。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是第一个网红拍了H&M后别人有样学样，还是Tik Tok的算法真的给了这个还不算破败的地方更高的推荐权重——这些都不再重要，拍一个带H&M logo的视频已经成了康诺特广场上的业界标准。
玄学始于Tik Tok，但不止于Tik Tok.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通过和H&M合影来沾沾喜气，细数全世界，也只有三里屯老法师照片背景里的优衣库有和这家店差不多大的牌面。
“是天意把我带了过来，我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偶尔，Ranjit会去康诺特广场地下的马桶博物馆转转。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二十年没正式用过的东西会被别人裱在橱窗里，就像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H&M一样。
“厕所展，短视频，都是印度人的逢场作戏。”
Ranjit励志成为Tik Tok巨星后把这个博物馆盘下来
在每日与流量和点赞数较劲的过程中，另一些矛盾被消解了。年轻人对于成名的执迷，很多时候让他们忘记自己背后的H&M衣服都产自于巴基斯坦的事实。
年轻人用一条一条的视频捣在古老的德干高原上，只有透过Tik Tok滤镜，你才能穿过飘扬在空中的PM2.5看见新的印度，和新一代印度人的光荣与梦想。
为了获得垂青，他们必须忘掉自己没有完成义务教育的自卑，把眼神变得犀利，让动作变得凶狠，成为H&M边上最自信的小网红，不顾路人质疑与嘲笑的目光。
带着年轻人的致富梦，在H&M前拍短视频几乎成为了穷人们的新宗教。这家快销店也给了Tik Tok很大的地位加持。
印度网友甚至把社交平台都分出了阶级：油管和Ins才是高种姓的婆罗门，推特是紧居其次的“刹帝利”，Facebook属于第三阶梯的“吠舍”，而Tik Tok，是应该被踩在脚下的“首陀罗”。
“为什么Tiktokers要接受这样的嘲弄呢？因为我们不为自己撕裂的衣服、晒黑的皮肤、营养不良的身体而感到羞耻吗？因为我们不配穿H&M而非要在它门前拍照吗？”
无论怎么说，很多人已经充分认同在H&M前拍短视频致富的方式了，尽管对于95%以上的人来说，他们的算法彩票中都写好了“谢谢惠顾”。
这些人本身就来自首陀罗或者贱民达利特，父亲大都是轮胎修理工、木匠或者建筑工人，能在Tik Tok里抽个奖就让他们很满足。
“有朝一日，我会带着心上人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结婚。”
当时尚的衣服和五颜六色的墨镜统治了这条240米长的街道后，H&M这面墙的白背景色对于这些追梦的年轻人来说，未免有些单调了。
但没有人想回到有颜色的地方。
而再向前走几百米，在这条体面时尚大街的阴暗处，你就能找到那些被PAAN侵蚀过的墙面，不远处还有散发着恶臭的下水沟和露天厕所。
PAAN是印度独有的一种提神食品，咀嚼后会吐出红色的汁水
仅仅一街之隔的对面，就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办公大楼。里面寄居着吸毒者、流浪汉，还有以H&M为轴心昼夜不停转动的未来网红们。
但这些画面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镜头里面。
这里是年轻人的舞台，也是年轻人的戏台。印度有5亿人口25岁以下，其中一半都是文盲，说着29种完全不同的方言，不需要说话的Tik Tok舞蹈是他们的新语言，而H&M是这门视听语言的图腾。
康诺特广场上的人维护着这个国家的光鲜与体面，也填补着自己生活的黑洞。
都是文化从业者，谁也别瞧不起谁
“站在康诺特广场上，连蚂蚁都会提升它的格调。”
时至今日，网红产业的膨胀已经渗透进了佛国曾经的谦虚。流量和滤镜的光鲜亮丽时刻安慰着那些仍然生活在逼仄贫民窟中的印度年轻人。
但刺破这层乌托邦泡沫，只需要240米的步行距离。
住在不远处的一对兄妹，他们打算去康诺特广场卖宠物
怎么中国导演都主动在百度网盘上搞首映了？
在大麻盛行的印度，每个人嘴里嚼的却是PAAN